其实走在路上的话,在樱没注意的地方,自己也是糊弄过去的。
那个关于‘女朋友’的话题,自己只字未提;关于夜馨的部分,故意搬出易家和天剑来增加身份层次上的差距,没有正面去解释,却是变相给了樱,自己和夜馨没什么的暗示。好吧,其实本来也就没什么,但是有些事情不解释就算了,解释只会越抹越黑的吧!没错,自己并没有说谎,只是隐瞒了一些东西而已……隐瞒就不是欺骗吗?当然是了,唉,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连身边的人都欺骗的呢?不,应该说自己什么时候不是靠骗身边的人活下去的呢。
心中默默的自嘲着,弓铭此刻正躺在自己的床上。
现在的时间是夜里一点,他还没睡着,翻来覆去的在想着一些事情。
回来的时候,荒他们已经吃完了,而自己在餐厅的时候也吃了一点,结果就剩下樱一个晚餐没怎么吃,还好老姐又下厨给她做了一点。只是那时候她看樱的眼神……简直就跟照顾自家妹妹一样,结果荒总是在旁边怪笑,弄得自己好几次忍不住要上去揍那个混蛋。
结果,自己喜不喜欢樱呢?
这一句,弓铭感觉自己的内心并没有回答。
不是因为犹豫徘徊,而是因为害怕。
扪心自问,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,自己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敞开心扉过。不是因为虚伪,却也是虚伪;说是真动了感情,却也只敢动那么一点。一旦触及到敏感部分的时候,只能用一个谎言填补另一个谎言,再用下一个谎言去弥补这一个谎言。
始终,‘自己根本就不是弓铭’的这个谎言是不能被揭开的。
真不知道那些穿越者前辈们是怎么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的,明明只是在扮演另一个人,却演的有声有色,纵横天下,并且一演就是一辈子,这是多么强的心理素质啊!可自己,别说什么纵横天下了,就是一个女人都不敢去喜欢,生怕自己那最深处的秘密被人发现了。唉,如果有个什么穿越者心理咨询师就好了,至少这些东西可以跟别人聊一聊。
上辈子自己被孤立,这辈子却不得不去孤立自己,或许那句话说的对,性格决定命运,自己这种性格就注定了不论几辈子都是个孤独鬼吧!
想着想着有些郁闷,弓铭打开门从房间里走出来,看到月光撒进了屋子,才知道今天晚上有个好月色。
于是,他打开玄关的门,来到外面。
外面的天空是一轮明月,虽然弓铭知道那个东西并不叫做月亮,因为叫月亮的卫星,只在地球而已。
这时候,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,忽然觉得要是有一瓶酒、一包烟,或许就能好过一点了。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也会去喝酒,却都不是什么高度酒;烟丝这种东西只有少数人才会抽,不是因为太昂贵,只是因为对身体不好。想想也是,尼古丁是会影响中枢神经的,对于这个世界来说,身体的良好状态,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的。
忽然,弓铭听到下楼的声音。
下楼的话,自然是女孩子下来的了,是谁?老姐,还是……
“你在这干什么?”
樱那清冷的声音跟她的相貌一样,说不上清脆悦耳,却带着一种别样的知性,只是知性这个属性是否适合她还有待考究。
“想家了。”弓铭似是而非的回答。
听到这个答案,樱怔了一下,稍稍停顿后,她坐到台阶的另一端,没有说话,也没有追问,只是静静的陪着弓铭坐在月色下。
秋天的夜晚,带着许些凉气,伴着女孩子的体香,在少年的身边轻轻环绕,弓铭一时间有些沉浸了,只想静静的维持这种感觉,至少他自己觉得很舒服。
半响,他开口道:“樱,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?”
“亲戚有很多,不过没有家人。”樱淡淡的回答,玉雕般的侧脸在月光中灿灿生辉。
“应该说,不愧是公会的人吗……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?还是复兴你父亲的山口组?”
“没想到你还记得,其实现在我也不知道,”樱摇了摇头,“母亲生完弟弟后就去世了,父亲还健在的时候,家里来往的人很多,大家都叫我大小姐,都很尊重爱护我;后来那年弟弟被绑架惨遭撕票,父亲被人暗算去世,然后山口组就散了,也就再也没什么人来尊重我了,那时候我才知道,他们之所以关照是因为父亲而并不是因为我自己。之后我就一心想要变强,一心想着自己要重组山口组,可直到一年前,有人给了我一个重组山口组的机会,我却放弃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变得自私了吧!”樱的嘴角勾起一个笑,笑得有些惨淡,“忽然觉得厌倦了被人依靠的感觉,即使我重组了山口组,他们所来攀附的也不过是我的势力而不是我,如果有一天我也倒下了,那么我的孩子是否要重复和我一样的人生呢?想不通,所以不知道。”
“还真是个痛苦的领悟呢,”弓铭微微摇头,“不过事先声明,我可不会安慰你哦。”
“我才没指望你安慰呢,”月色下,樱用眼角随意的瞟了身边的男孩一眼,“谁会指望你那冷酷的、残酷的、苛酷的而又吝啬的温柔啊!”
她是在埋怨我么?
弓铭微微笑:“你只是孤身一人惯了,害怕被背叛。躲到我这里来,其实你心里明白,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。没办法,你救了我这条烂命那么多次,弄得他现在都不如你一句话值钱。”
“果然还是那么吝啬,”没有反驳,樱只是对着月光灿然笑着,“我才不要你拿你的命换我一句话,我要你好好活着,以后慢慢还。”
看着她那漂亮的侧脸,弓铭觉得自己真的不忍心去打碎这幅画,可是就像是樱说的那样,或许自己真的是一个相当冷酷、残酷而且苛酷的人吧!
“只怕,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,可以一直好好的还下去呢!”
这句话一出,樱就皱起了眉头,她不再去看那满天的星空,而是略微紧张地摆出了她特有的那种严肃表情:“你的病,究竟怎么样了?”
“我跟你说过我认识天剑的吧!”
“嗯。”
“没治,”弓铭话语间的情绪随着这两个字完全消失,“天剑都没有办法。看上去我只是个普通的肺痨,实际上那年那个寄生物的毒素早就侵蚀了我全部的神经回路,这东西不像是手上的肉,掉了还能长出来,人一辈子也就用那么一套,用坏了,人也就坏了。在监狱的时候,我觉得我不能死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,可是出来之后我却总是在想,或许当初就死在麦城监狱才是最好的选择,这样也就不用给老姐添麻烦了。所以说你觉得用得到我的地方,就尽管跟我说,我现在只能在我的残生尽可能的去回报你吧!因为到最后,我还是要背叛你的期待先一步而去的,所以真是抱歉。”
这一席话说完,弓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,他觉得自己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勇气,此时此刻弓铭都不敢再去看樱的脸,只能听到她那微微颤抖的呼吸。
这段沉默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。
“……叛徒。”
耳边那个清冷的声音如此说道。
果然如此吗……真是太好了……感觉到自己心脏部位抽搐的同时,弓铭也放下心来。还是那句话,长痛不如短痛,或许这个时候樱会觉得痛苦,但是在还未情根还未深重前就拔掉,是最好的选择。
“对不……”
就在弓铭转过脸来想要再次道歉的时候,忽然,自己的双肩被人抓住了。
接着,一个温软的、颤抖的、火热的、疼痛的什么东西,缠上了自己的唇,如蔷薇花般的触感,香软的醉人,浓烈的刺痛。在这个青涩的、笨拙的、不敢深入又不愿放弃的吻中,弓铭那引以为豪的理智被彻底吹飞,只留下脑子里空白的一片。
然后又过了好像一个世纪。
唇分,月光照耀在樱的脸上,温润的唇,带点血色,有点凄美,有些决然。
“对,对不起,我是第一次……”看到她唇上的血,弓铭慌忙道歉。不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,记忆中的第一次初吻居然这么粗暴,虽然粗暴的不是自己,也不知道究竟是她的血还是自己的血,总之弓铭决定先道歉,可樱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。
“才不是呢,”少女带着血的嘴角微笑着宣言道:“你的初吻,三年前就是我的了。”
然后,在他愕然的目光中,少女起身飘然而去。
怔怔的望着那个消失在楼道拐角的背影,弓铭忽然觉得,有些事情似乎并不是自己机关算尽就能掌控全局的,或者说,即使机关算尽,命运还是会把想不到的结果,一榔头砸在自己的脑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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